天气转凉，深夜的人们聚在街边的烧烤店说说笑笑，点上几盘爱吃的荤素，再来上一扎雪啤，即使是能哈出白气的夜晚也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烧烤店是我国深夜最温暖和最孤独的地方。
有人三五成群，高声嚷闹；有人三三两两，相对谈欢；有人一桌一椅，独慰寂寥。夜晚在这些人的眼里总是太过于漫长，长到让人迷茫，是忘了回家，还是没有了家。
烧烤店的老板多半是有故事的人，也许本来不谙世事，但在经历了夜晚的洗礼之后，一个又一个故事流入脑海里，生活的酸甜苦辣，仿佛一人已经历透彻。
人，在以各种方式痛苦或快乐地生活着。
但太多人活得太卑微，太渺小，小到神祗好似看不到他们的存在，所以没来得及为他们送去一点点怜悯，放任他们蜷缩着生活，自我取暖。一旦自我崩溃，下一步就是深渊。
而店老板饱经世事，脸上只有岁月的沉淀。偶尔经过车辆在夜里奔驰而过，刺耳的声音也不过惹来店老板的一笑。生活，在这样的人面前，平淡如涓涓流水，不清澈，但也不似大海般潮涌。
平淡的日子不意味着无味。至少在店老板看来，平淡是再幸福不过的恩赐。不少人觉得夜晚的烧烤店太过喧闹，徘徊在深夜的人们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但对于店老板来说，看到这群人还没有失去生活的希望，已是万幸。当生活变成生存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苦难。
长夜漫漫，冷风吹不散游人内心的郁结。
“老板，二十串羊肉串，十串牛肉串，两份烤白菜，两个鸡腿，多放点孜然，放点辣。”
“欸！还要点什么吗？”这是商家惯用的招数，习惯性地在后面加上这样一句，处于犹豫中的顾客或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人的顾客往往会顺着老板的意思加上一些。有的人很容易经受言语的诱导，这些人是商家最欢迎的顾客。
“不要了，待会儿少了再加。”
店老板的生活作息和很多人都是颠倒的。日晒三竿才从睡梦中苏醒，简单吃过一顿，下午便开始准备烧烤的食材。从冰箱里拿出前一天准备好的生肉，切成细条，装到大不锈钢盆里，用长细签一条条串起。然后再洗干净蔬菜，或撕或切成需要的大小，这些精细活一阵忙活后已是长夜降临。总有人怀疑烧烤店的食品安全，店老板常常报以一笑，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人都可能进入各行各业。是那些心术不轨的人玷污了一个行业的干净，何必因部分人打翻整条船，否定其他人的艰辛。
店老板的晚餐在约莫傍晚六七点的时候开始，店铺面积不大，他总要摆一些桌椅到街边去才行。这已快形成一种独特的夜市文化，周边人也不再指责，有时还会去照顾照顾生意。等桌椅也摆放完毕，客人多半还没有来，店老板就趁着这个间隙草率地给自己烤点东西吃，顺便做热炭之用。但自己吃得很少，因为每口饭都是记在账上晃眼的文字，日子还得精打细算着过。
如此往复，一日又一日，春夏秋冬，增减时令生蔬，不变的是那个小小的店面。
店老板加上如数的肉串放到烤架上，用刷子翻转着刷了两面油后，肉串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店老板又放上白菜，划上几道杠，同样以油裹之。香油滴在烤架里，溅出丝丝火星，混合着白烟在夜空中悠扬地飘散，这是烧烤店独有的风景。不一会儿，肉串由鲜红转金黄，白菜也服软塌了下来，这时再撒上一把孜然和辣椒，一下就逼出了食材的香气，所及之处也许皆可圈划为烧烤店的范围。待到肉质变得紧致，白菜柔顺地躺在架上时，最后撒上一次孜然，店老板如同一个舞者一样在烤架上完成了他的表演，用盘子端上了他的艺术品。
“来喽——”店老板拖长了尾音，一路端到桌前。
“谢谢了。”
店老板这才有时间空下来看了女顾客一眼，起初他还觉得这声音莫名耳熟，只是摸爬滚打多年，见过的客人形形色色，碰上几个音色接近的实属常见。这抬头一看，店老板差点愣得不会说话。
女客人带了一个同性的朋友过来，约莫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二人的气质打扮有天壤之别。前者成熟知性，后者青春活泼，截然不同。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工作几年的姐姐带着初入社会的妹妹来放松，闲谈初入职场的不顺一样。可店老板知道，面相不是判断一个人的决定条件。
别桌的客人又点了些东西，店老板应声答应，只来得及和女客人简单招呼了一声便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在听到友人用日语说了句“我开动了”以后，女客人也拿了串羊肉串吃了起来。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友人的这个习惯，也就不惊讶了，甚至还从友人那儿学了几句简单的日语。友人曾经在东洋留过学，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很多东洋习惯都改了过来，友人唯一坚持爱说的就剩下了这一句“我开动了”。回国这么多年了，友人总爱笑着说：“为什么要这样呢？我记性不好，早忘了啊，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她看得透许多事，可看不透友人是打马虎眼还是真的忘记了理由。
“言姐～”友人一手一串，嘴里还不住地咀嚼，小巧的瓜子脸被塞得鼓鼓囊囊，颇为可爱，“这家店真的好好吃啊～”
古言看她娇憨，不禁失笑。她深谙友人“肉食动物”这个习惯，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至于来了这家店，本来是在计划外的事。不少店铺都大敞着自己的怀抱，大可选择一家店面铺张的。古言是正巧一眼瞥到了店老板的模样，停住想了一会儿，这才选了这家店。
一别数年，再次遇上，也是缘分。
“言姐的熟人还真是遍天下啊。”
“你也不少。”古言反笑她。
“那还是比不上言姐的～毕竟言姐的辈分摆在那里，我们小辈可都是要叫上一声姐的。”友人耷拉着眉毛，小嘴一撅，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肉，有些责怪地说，“只是我才来这儿没几天，言姐就要走了。前不久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请你吃顿饭呢。”
古言腹诽，这丫头的“前不久”可久了。
岁月更迭，流年漫长，也许真的恍惚了时间。
“我好不容易在这座城市里遇上言姐，正想与你好好说说话呢，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地方说，偏偏你又不在这里呆了。”小丫头大大地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盯着羊肉串，“这顿烧烤，也不知道是为我接尘呢，还是为言姐送别呢？这个烂制度真叫人讨厌，连叙旧的日子也不给多留的。”
古言只觉无奈，对着丫头满是宠溺。她年轻自信，嘴皮子功夫最是不饶人，纵使十个古言吵起架来也只怕抵不过她。
可离别的事，也并非一朝一夕的决定。
“他不陪你说话？”古言扒拉着白菜，挑眉问她。
小丫头当然明白古言说的是谁，当即皱巴着脸，满是别扭。“他啊，怕是一百个江愚垒起来都要找杉哥哥取经呢！杉哥哥多会说话呀，一句话能把人家小姑娘弄得团团转，办起工作伪装身份畅通无阻。江愚哪像他，真真个愚呢！”
一提到江愚的事，小丫头的话立马就多了起来，嘚啵个没完，找着古言使劲儿抱怨。“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过比他还要懒的人。上班时间睡觉是常态这点我就懒得说他了，说了也没用。找他聊天的话他怕十句话里回你三句就不错了。仗着自己弱得像只鸡，成天在馆里跟个大爷一样，上不了几堂课就喊累……”
久别重逢，古言含笑听她一一数落。
夜渐深，但故事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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